【棋魂】Volleyball

CP18给 @凛千芊Rin 的Guest,现在本子完售了放出来一下

讲真如今回头看我也不太懂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么有病的东西

《Volleyball》


【1】

        

进藤是在早上六点醒来的。迷迷糊糊间从一重又一重的梦境中苏醒,意识尚不清楚的他看了一眼床头处的电子钟,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的样子。头疼欲裂,眼皮酸沉。平日里再良好的生物钟也无法阻挡此时的他要继续睡下去的决心。

紧阖的窗帘遮挡住窗外已经大亮的天光,伴着屋内蒸腾不断的,夏日独有的热气成为了此时此刻最佳的助眠剂。进藤嘟哝了两句,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做的那一串梦境,向床的另一边蹭了蹭,不料一个重心不稳,翻身滚了过去。

意料之外的并没有撞到身旁谁的身躯,半睁开惺忪睡眼向身侧看去,原本应该在熟睡的人此时早已不见踪迹。一瞬间进藤还以为自己还是在梦里,伸出手胡乱摸了两把,指尖触及到的只有柔软的棉质寝具,还沾染着些许体温的余热。

不好。

进藤瞬间清醒,噼里扑腾地翻身起床下地。一时间他的心里突突打鼓,生怕发生什么事情。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几步小跑推开卧室的门,探出头向客厅看去,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天啊…那家伙不会真...   

心底猛然一沉,他险些扶着墙就此晕过去。

看来昨晚自己的千叮万嘱全都化作了那人的耳旁风,进藤就想他回答漫不经心不是没有原因。从这里到棋院的路程不算短,换乘两站地铁或者步行十五分钟,开车的话倒是很快就到…不对,他到底在想什么?就凭塔矢亮现在的那个样子,他真的能一个人过去?

一时间进藤的脑海里混乱一片,不知道自己应该赶快换衣出门去追,还是打电话问在棋院的绪方有没有看到某出走人员的身影。

    “塔矢——?”

进藤已经准备出门了,他最后打算一边走一边给绪方打电话,临行之前不抱希望的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用尽了力气,可发出的声音自己听来还是小得可怜。

   “怎么了?”

耳畔突然响起了他期冀已久却又未敢奢望的回应,手中拿着的刚刚向绪方拨通的手机差点就此滑落在地。声音是从里间书房传来的,进藤愣了一下,意识到这不是幻听,急忙三两步跑了过去。

他过去的时候塔矢正跪坐在棋盘前打谱,进藤下意识地向棋盘的方向看去,竟然是前天本因坊最后一战的棋局,大致扫了一眼,意外地好像没有下错位的棋子。

不对,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虽然说来可能略显夸张,不过进藤多少还是品尝到了“失而复得”到底算是怎样的滋味。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冷静。可一时间全身的气血还是不由控制地向头部涌去,如果不是脚下冰冷地砖的触感抓住他的最后一丝神智,进藤可能真的要把棋盘前淡定自若的恋人强行拖走,再重新扔回被窝里

“要一起吗?”

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意识到进藤到来的塔矢把头转向了门的方向。即使隔着厚厚的纱布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可看着塔矢四处张望迷茫无措的样子,进藤纵使是有千万般的火气,在此时也只能无奈低头叹气。

在进藤来到前,书房的窗户已经被先行醒来的人早早打开,清晨时分的太阳透过窗棂投下一片日光。一时间整个屋子都被照的清澈透亮。光影晃荡在眉间,进藤觉得有些刺眼,站起身来想把窗帘拉上。可目光无意间触及到眼前人的脸庞,那道日光恰好投射在他的眼角上,而笑意也随之攀升上塔矢的嘴边。

      “你...能看到吗?”

话刚刚溜出嘴边进藤就自知失言,明明这几天都下定决心对这件事缄口不语,可不过几个小时他就率先犯了忌。一时间他简直想一头撞死在棋盘上。虽然看不清恋人的神情,不过进藤明显看到塔矢拿着棋子的手僵了一下,平时倒还好,如今这一下微妙的僵持让原本就心虚的进藤更加沉不住气。道歉的话语都到了嘴边,进藤却在此时看到塔矢点了点头。

之后又摇了摇头。

      “啊?”这一连串的动作让进藤傻了眼,他不知要如何去回应。

    “你不用这么紧张的。”反而是塔矢先笑出了声,虽然眼睛不方便,可是恋人手足无措的样子也不难想象,从他出事以来就是这样,明明受罪的是自己,可看起来进藤却比他要害怕的多,突如其来的失明自然让他感到恐慌,可一看到进藤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样子,于这场飞来横祸之中,塔矢反而成为了两人之中更加镇定的那个。

身旁的进藤再也没有吭声,塔矢也没有再说什么,从棋盒里摸索出一颗棋子,用指腹感受着十九路棋盘上刻印好的纹路,凭借记忆中的横纵坐标将棋子放入正确的位置。没有想象中那么费力,塔矢对此还是感到很满意。

      “进藤…其实今天,我真的可以的…”

原本今日他应该是有一场指导棋,可突如其来的失明让他不得不缺席。虽然指导对象对此也表示理解,可他的话语在进藤听来可能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

塔矢本打算就这样前去,可却遭到了进藤义正言辞的拒绝,为此他们昨晚大吵了一架,最后以塔矢不情愿地同意作为结尾。

——毕竟先不论这种方式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如果进藤不能同意,那么此时的他根本没有独自前往棋院或者其他地方的能力,就算拜托别人也没有用,其实在昨晚进藤睡着之后,塔矢斟酌再三之后有偷着联系过绪方先生,最终被对方劈头盖脸地批评了一通。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彻底选择放弃。


虽然无法前去棋院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可塔矢还是忍不住开口表达自己的不满。难得这回进藤竟是没有呛声,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握住了塔矢持拿黑子悬于半空的右手,引导着它向下移去。第119手,4-15,算是对方的一步妙手,也就是这一手之后进藤才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无法挽回的败局。不久之后就选择了中盘认输。

此刻的塔矢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略带失落与沮丧的神情。不过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本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塔矢只是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进藤的掌心一片冰凉,相比之下一向体温偏低的自己反而更温暖一些。

     “早上我有叫你,可是你没有听见。”

偏头想了一会儿,最后塔矢选择了这个话题,算是为今早的事情道歉,即便听起来诚意略显不足。


【2】

 

意外发生在昨天早上。

进藤去棋院取前日比赛的棋谱。升七段前的最后一盘棋,进藤持白,中盘投子负于对方。只是输了一局棋而已,他觉得没什么,何况也不完全是坏事——下次重新来过而已,可不甘心还是有的,毕竟对手是上次自己于本因坊循环赛圈中负于的人,连输两次,还偏偏都卡在最重要的节骨眼上,想到这里进藤就觉得头痛不已。

脑海中满是昨日那最后一番棋,还有一些有关于其他的,可以追溯到久远过去的模糊回忆。想着想着他就觉得有些精神恍惚,走路之时神游天外,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景和脚下的路,也没有听到身后孩子们大叫着让他小心的话语,等再回到现实中来之时,已经有某球状物体在他的头顶上投射出一大片阴影,并未来得及做出回避躲闪的动作,下一秒进藤就被突然飞来的排球砸的眼冒进行

 “没…没事吧!”

头晕目眩的进藤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有几个像是领头的孩子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向这边跑来,战战兢兢地向他道歉。

向熊孩子们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勉强稳住步伐的进藤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几个小孩子被吓得连连后退。进藤忍不住苦笑,心想自己看起来真的就那么凶吗。

俯身捡起滚落在地的罪魁祸首,排球很新,掂量了一下气也很足。想来上小学时他还是学校排球队的成员,在进藤的记忆里自己好像打的还很不错。转过头来看那几个小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初中生的样子。

看着他们被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进藤一下子就乐了。

“你们人还够吗?要不我们打一局?三对三?”

     ……

几个小朋友顿时就懵了,面面相觑不知要如何作答,他们隔老远就看到了这个神游天外目光迷茫的男人,虽然穿的一本正经,可额前那一撮金黄色的头发显然超出了初中生的认知范畴,在每天于部活中埋头打球的小孩眼里,挑染一词基本上可以与社会不良青年画上等号。

进藤倒也没说什么,他现在无事可做,也不想那么早回去,在这里陪小孩子们玩玩倒也没什么,权当强身健体。右脚向前迈出,左手手臂伸直,球与视线齐平,松开左手将球向上抛起,右手再猛然向前一击——

霎时间排球向上飞出老高,于空中形成一个弧度不大的抛物线,又向下落去。

小孩子们看得目瞪口呆,沉默几秒之后球场内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进藤气势十足的击球并没有过网,那个排球于空中滞留片刻之后又滚落回了进藤的脚边。原本那个看起来最害怕的孩子现在已经笑得满地打滚。进藤被气得发懵,俯身捡起那个惹人厌的排球,再次向前发去。

一,二,三…进藤记得他总共发了五次球,每次要不是根本发不出去就是撞网反落回来。小孩子们已经开始起哄了,一时间进藤七窍生烟,恨恨地从地上抓起那个好像专门与他过不去的排球,心想要再发不过网他以后肯定再也没脸走过这片公园了。

话说他还一直觉得自己很擅长运动的啊,虽然近几年一直是久坐于棋盘前,也没什么时间锻炼,可小时候的自己体育成绩一直蛮不错的,怎么到现在连一个简单的过网球都发不出去了?

咬牙切齿地摆好姿势,锁定位置,拜托了,只要过网就好…拜托了...

球被高高抛起,在下落的那一瞬间进藤猛地将右手向前回去,手腕处完美触球,再狠狠向网那端打去。简单地下手发球让他用出了挥动棒球杆的力气。

他的右手都快要脱臼了,而那个该死的排球也终于不负所望,顺利越过网栏,因为前劲过猛还忽地飞出了好远。进藤心中暗吁一口气,好不容易扳回一句的他打算立刻收手离去。

可就在此时耳畔传来了那群讨厌小孩的尖叫声。还来不及看清闯入球场过路行人的面容,进藤就看到那个好不容易过了网的排球猝不及防地向那人飞驰而去。

下一秒行人趔趄倒地的闷响声就此响起。

没有再多理会早已作鸟兽散的小孩子们,进藤飞快地向拦网那端飞奔而去。拨开原本于公园各处健身散步,不知何纷纷围聚到球场这边来的无关群众,满心忐忑地向事件中心的伤者看去——

即便已经时隔多日,回想到这里时进藤还会感觉浑身一凛。原本狂跳不止的心脏随着视线的转移而瞬间骤停——

这个倒霉的路人,正是打算前往棋院,索要昨日进藤对局棋谱的塔矢亮。




【3】


而在那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进藤已经记不大清,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在群众七嘴八舌的声讨声中拨打了急救电话,不知过了多久,音调高低起伏循环不停的救护车警铃就从耳畔响起。从公园到医院的那一段对于他来说简直难捱到了极点,塔矢的情况看起来十分糟糕,左眼眼窝处有着好大一片淤血,右眼也痛的睁不开。看着恋人不断翕动的眼睫,进藤的心也随之揪了起来。

“那个...亮…是我…”进藤有些艰涩地开口。

“…我是进藤…是我...砸的...我们马上就到医院...那个...你先不要睁眼睛…”

一张口就是语无伦次的话语,虽然感觉有点奇怪,可他还是迫不及待地率先表明了身份。除此之外进藤真的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了,如果让塔矢知道肇事者是自己会不会感觉稍微能接受一点?不…这样可能更糟糕吧…

而塔矢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之后就再也没有理会过某位肇事凶手,靠在车窗的另一侧一动不动。进藤也不敢再动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想理会自己,还只是单纯地早已自顾不暇,疼得不行。

漫长而又难捱的一路,等到车终于开进医院,塔矢也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进入急诊室之后,时间早已不知过了多久。而进藤只能坐在诊室外,一动不敢动。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现过无数种糟糕至极的可能,塔矢要是就这么瞎掉了怎么办啊?那难不成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和他下盲棋了?不对...这个时候不应该想围棋吧。那…他要是真的瞎了会不会记恨自己啊?会不会再也不想和自己下棋了?不…明明说好了不提围棋的...

等那扇紧阖的急诊室大门再次打开时,进藤基本上算是同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塔矢的眼睛上缠了一圈绷带,被两个陪护人员搀扶到旁边的房间里去休息。而另外一个护士从急诊室中走出来,向着进藤的方向招了招手,进藤急忙三两步小跑跟了过去。

    “眼睛内有些出血,这几天可能会看不太清东西,冰水敷两天就好了。”大夫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相比一进屋就忙不迭询问伤患状况,紧张到极点的进藤,他倒是淡定许多。


向医生道谢之后转身离去,等进藤终于做好心理准备,蹑手蹑脚的走进诊室旁边的那间小屋时,原本陪同塔矢的医护人员早已经离去。塔矢平躺在病床上,他的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胸口随着呼吸而一起一伏。

...是睡着了吗?进藤不太敢确定。

房间内安静的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而进藤显然非常不适应这样的气氛,绝对静谧的屋室,相对无言的二人,还有于一进门就于背后升腾而起的,绝对算不上愉快的气息。

现在转身逃出去还来得及吗?他不会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了吧。一时间屋内充斥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可欲哭无泪的进藤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进藤俯下身去凑近,去看塔矢被纱布包住的眼睛,隔着这个距离两人四目相对,进藤能清楚看到对方眼窝下方的一大片淤血,因为冰敷的原因隐隐呈现出青紫色,等明天状况稳定下来之后看起来一定会更糟吧…    

突来的横祸让塔矢的心情也是糟糕透顶,塔矢只是偏了偏头,没有吭声,他的眼眶处灼痛不断,像是有千万条小虫在啃咬神经。耳畔喋喋不休的声音却变得愈发清晰。偏过头向身旁的声源处看去,竭力睁开双眸可眼前也只有一片模糊,正午时分,被阳光照得透亮的病房里,他却只能看到模糊成团的光晕,像是蒙了一层翳。

“对不起…”

走到床沿旁,嗫嚅着开口认错,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犯错害怕被家长责骂的小学生。这么多年一路过来,虽然基本上每天都在和塔矢争吵不休,自己也不能完全说做得全对,可真的没有这样低头道歉的时候。塔矢知道沉默在此时最能让进藤感到无所适从,自己如果不说话,不可能指望让他去噤声安静。此刻与疼痛一并传入脑中的还有难掩的疲惫。他想睡一会儿,或者静一静。可另一边忙不迭的道歉声还是没有丝毫停歇下来的意思。

“那个...你眼睛还疼吗?”

塔矢刚刚想开口制止对方说下去,带有疑问色彩的语句就从耳畔传来,进藤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紧张,虽然看不见,可也不难想象此刻对方脸上的神情。

 “要不我揍你一拳,感受一下。”

半威慑的话语,尾音处却不自觉间带上了一点笑意。进藤知道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可对方轻松的姿态反而加深了他的愧疚感。进藤将头垂下,不敢再看塔矢的脸。

 “…你还是揍我吧。”

有些艰难地开口提议,含混不清嗫嚅出的话语不知道触动了塔矢的哪根神经,他突然笑了起来,不是嘴角轻轻上扬的微笑,而是真正笑出了声音。而这让进藤感到茫然无措,无辜又无助,他他他…他笑什么啊,生平第一次主动求别人揍自己,进藤本来就很有压力,塔矢一笑更是弄得他心里毛毛的。

“你下手真的好狠啊,医生还问我是不是在外边结了仇,进藤,你对我很有意见?”

“那…你怎么回答的?”惴惴不安的开口。

 “我说是啊。塔矢点了点头,好像丝毫没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我说我们是同僚,比赛你总是打不过我,之后心生怨愤特此寻仇。”

“……我哪里有打不过你,明明最近是我的胜率比较高。”塔矢状态倒还没那么糟糕,甚至还破天荒的和自己开起了玩笑。反观自己,那一连串的话语全部就此不了了之,进藤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笑,随即不满地提出异议。


【4】




一切再回到今天,于那场飞来横祸之后的第二日,两人于清晨的自家书房中复盘了前日的棋局。就是昨日塔矢本欲前往棋院拿取棋谱的那一局。而他也就是在这一趟前去的路中突遭奇袭,最终棋谱还是没有拿到,但是进藤却得以亲自和他亲自下这盘棋。原本诸事缠身的他推掉了今天所有的研讨会,对此棋院那边倒是没说什么。虽然两人从未挑明,但进藤总是觉得棋院那边其实对这一切早已是心知肚明。

    两个人隔着棋盘下了几局盲棋,直到睡眠不足精力匮乏的进藤困得不行,频繁说错坐标系的时候塔矢才作罢,放对方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当然没过几分钟后他自己也被半路折返的某人拖了过去。

    其实相比于昨晚折腾到半夜十分的进藤,塔矢才应该是更睡眠不足的那个。被迫习惯了半日的黑暗使得真正的黑夜降临时他却没有丝毫困意。塔矢都不太清楚自己是几点睡的是几点起的,又在棋盘前坐了多久。不过从进藤前来缉拿他的时间向前推算,可能昨天一晚他也不过睡了三、四个小时而已。

    这一回他没有半途出逃,从身体接触到柔软床铺的那一时刻起,疲乏和困倦就侵蚀掉了他所剩无几的那一点挣扎与清醒,塔矢就此沉沉睡去。

    他睡了很久,直到进藤彻底苏醒时塔矢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这倒是不错,虽然不清楚睡眠对于恢复视力到底有多大帮助,但总归是没有坏处。

    时钟已经指向一点,迷迷糊糊间透过卧室未阖紧的门扉向外看去,屋外已经是一片大亮。跃进房间内的光照的他有些难受,颠倒错乱的作息时间带给他的是一阵阵的晕眩,还有头部连绵不断的刺痛感,像是被针扎过一般。

    错过了早餐和午饭,在此时饥饿给他带来的却是恶心与反胃的感觉。进藤挣扎着坐起身来,准备做点什么得以果腹的东西。慢吞吞地洗漱穿衣,再十分不情愿地向厨房方向走去。虽然看不到自己的面容,不过进藤猜想此刻自己的脸上也肯定是一脸萎靡不振的神情。明明也没有做什么,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全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走了。要不是还要照顾真正的伤患病人,他真想一整天都赖在床上一动不动。

     从冰箱里找到一包未拆封的速食乌冬面,这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进藤早已经没有印象了,也不知道到底过没过期。他连电炉的操作方法都有些记不得了,进藤记得上次自己进厨房还是在刚刚搬进来的时候,整间屋都被他弄得乌烟瘴气,再之后…

     没有什么之后了。

     锅中的水已经烧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进藤看了看手上的一把粗细长短不一的速食面,犹豫半晌,不知要不要放进去。自己也就算了,可塔矢没必要也吃这种黑暗料理。要不然还是订个外卖…

    门铃声也就在此时同步响起,进藤吓了一跳,攒握着乌冬面的左手不小心一松,一大把面条随即滑落到了锅中——看来没有别的选择了,另一边的房门已经被不知名的访客敲得震天响,进藤忍不住哀嚎出声,三步一回头地前去开门。

    是棋院发来的特快专递,收件人是塔矢亮。进藤念及着锅里的乌冬面,把塔矢的名字签的又快又乱。为此年轻的快递员很是不高兴,要求他重新签一次。



卧室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塔矢已经被吵醒了。快递员不高兴,进藤比他更不高兴。他一笔一笔签下塔矢的大名,像手中攥着一把刻刀,目标是折断快递公司的圆珠笔。等到快递员一脸郁卒地拿着那张烂纸离开后,进藤看了看装快递的纸箱,上面已经带上了圆珠笔的刻痕。“塔矢亮”三个字可以依稀辨认清。

 “快递的话帮我拆开就好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塔矢从卧室门框处探出头来,看来他听到了刚刚门口两人的对话。进藤一头雾水,只好找来刀子乖乖代劳。里面是一部手机。

进藤想起来了,这是恋人于前日棋院聚会上抽得的奖品,虽然名义上是塔矢的,可其实是进藤代抽,据说是最新款的拍照手机,棋院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赞助。塔矢倒是没什么兴趣,反而是进藤喜欢得很。但当塔矢提议要送给他时他却还拒绝的比谁都快。

   “你不是很喜欢吗?“塔矢是不太懂对方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他还以为进藤会很高兴地接受自己这一番好意。

   “可这是我代抽给你的,基本上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礼物,礼物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话尾处语调微微上扬,已经添上了几分不悦,“为什么送给你的东西我还要收回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自顾自地悲伤了许久,进藤甚至都没有去注意身旁人的脸色,也不知自己引战一样的话语有没有惹得对方生气。不过不太愉快的记忆也随即不由自主地开始浮现于脑海里。比如同样的抽奖,他给自己抽的那份却是一袋洗衣粉,还是内衣专用。又被迫回忆了一遍那日的惨痛经历,天啊,他还真是不愿想起。为了抽这个东西几乎用掉了自己大半年的运气。


   “那…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你。”

略带迟疑的道谢声从耳畔响起,进藤惊异的撇过头向声源处看去,说话的人嘴角带着浅而好看的笑意,不知为何进藤突然感觉自己的耳根有些微微发烫,连同那人话尾处微微上扬的语调,还有逐渐温柔下来的声音。


【5】


“欸,说明书上写这个像素好高啊,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

“切。”进藤把放到塔矢眼前的说明书拿了回来,狠狠一合像是故意做给身旁人听。“他们没有让你照两张照片发到网络上去吗?我记得这个老板好像很喜欢你…”

“你认为一个拍照手机会请一个棋士做代言?”对于对方的脑回路塔矢感到很是诧异。“还有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才不是乱七八糟。”进藤打了个哈欠,像是不满于对方质疑自己信息来源的事情。“我曾经和那个老板下过指导棋,啊,听他说了整整两个小时的你。”进藤清了清嗓子,故意模仿着手机公司老板粗哑的声音“塔矢老师年轻有为,四岁就开始和父亲对弈...塔矢老师性格可好,对于棋迷从来都超有耐心…塔矢老师生得好看,好几次被评为...喂!你打我干什么啊!”自己还没说完,进藤很不满于塔矢中途打断自己的事情。

  其实只是推了推而已,不满于总是大惊小怪的对方,可塔矢也没有对此继续和他争论下去。

  “总之很烦人啦…我后来还有建议过他以后可以直接找你。他有找过你吗?”时隔数月之后的旧事重提,让他早已经忘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生气。闭上眼睛全是那位中年大叔提起塔矢时脸上神采飞扬的样子,进藤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还记得自己下的是指导棋吗?”

  塔矢没有回答进藤的问题,不过估计应该是没有。进藤回想起那日与那个老板道别时,对于自己提出可以直接约请塔矢的建议也没有回应。啊...说起来那天自己有把他虐得很惨吗?

  “当...当然了!这可是职业道德!”嘴上振振有词,可进藤还是有些心虚。自己赢了对方多少子来着?关于那天的细节进藤已经记不太清,不过当天临走时老板脸上难看的脸色他还记得。

   余光瞥向一旁的塔矢,难得他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因为眼睛不方便的原因,看向前方的神情中也多了几分茫然与呆滞。这让进藤忍不住笑出了声,悄悄向他的身侧移了移。这样能明目张胆窥视对方的机会可不算多,稍稍偏过头去,他就能看到塔矢好看的侧脸。

  “塔矢很好看”这件事情他当然早就知道,为他的各路棋迷所津津乐道,时而见诸报端,甚至有时棋院同僚都会拿此开玩笑,好像还有人私下给他取了一个“棋院贵公子”的称号。对于这些,塔矢是知道的,而且进藤还知道,虽然表面上并未言语,但塔矢并不是很喜欢这样。

   原来进藤也不喜欢这样,他还在棋院里嚷嚷过——为什么塔矢更受年轻女性的喜欢,而每次在比赛前会替自己加油为自己紧张的都是些半百的老大爷...然后话还没有说完,和谷就在旁边戳他说外边有女孩子找,看阵势像是要表白一样。

   下一秒和谷的袖子已经被进藤拽住,再回过头来一看,是一脸纠结难以启齿的进藤。

  “拜托了和谷...你和我一起去吧...”

  “...骨气呢!”

   ...当然最后还是进藤一个人去的,在最后关头里和谷把他一脚踹出了门外。女孩当然不是来表白的,只是和谷诓骗他而已。那时已经接近傍晚,女孩离去之时正好赶上街边的路灯亮起。隔着几米的距离,稍微抬起头来,他就看到长身玉立的塔矢亮,斜倚在门旁。于一片模糊的灯影之中进藤看不太清他的脸,太久之前的事情,如今进藤也记不太清当时自己是什么感受。但是他记得,那时的自己原本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收拾和谷,可在这一眼之后全都忘了。

   之后好像也就释怀了。

   他在棋盘之上针锋相对的对手,他想穷尽一生去追逐的挚友,他在追求神之一手路途上比肩的伙伴,他于柴米油盐俗世生活中想携相伴的恋人。

   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他进藤光已经有了。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6】

   “怎么了?”

   偏过头来看向进藤,即使眼睛不方便对方的一系列小动作也是一览无余。被强行从回忆中拉出来感觉并不好,更何况对方还是另一位当事者。一瞬的滞住之后再对上塔矢的脸,进藤没法不感到脸红。他急忙往另一边挪了挪,拉大两人之间的距离。拿起手机装作正在饶有兴致研究的样子。

   明明对方看不到,做着一切也没什么用处,可进藤还是心虚的低头解锁,打开照相机,假装自己要测试照相功能,摆好角度对焦完毕,按下快门——

  “进藤,你到底在干什么?”

   猝不及防的出现在镜头的后边的正是半个身子靠过来的塔矢,于一秒的延迟之中,咔嚓一下的快门声之后,进藤原本打算拍摄的卧室一角的花瓶,就变成了塔矢的脸,一瞬间对方所有的慌张无措都于镜头之下一览无余。

   “你在拍我?”

   “没!没有!”进藤吓了一跳,手机差点就此滑落在地。手忙脚乱的拿好手机,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这这…这时候应该干什么?

    首先是传到自己的手机里......

   “进藤光!快点删掉!”

 偷偷摸摸的翻找手机的行为被塔矢厉声喝止,进藤嘴上答应的痛快,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他飞快的点着屏幕,争取在塔矢真正发飙之前完成文件转移工作。

    ——反正对方又看不见。

   “快点放下手机!你当我不知道吗?!”塔矢的声音又提高了一点,在不知情时入镜的的这件事情让他感到焦躁不已,就算对方是进藤也不行——应该说是更不行。三令五申是没有用的,可能还是抢来的更快一点。情急之下塔矢向前倾去抓住了进藤的手腕,轻松地拿到了那个要命的手机。

   “我本来想照的是花瓶!是你自己突然闯进来的!”战利品被夺的进藤比他更生气。

   “那也不可以!”

  “不就是一张照片!你是有镜头恐惧症吗?”对方坚定的语气让进藤忍不住翻白眼,虽然猜到塔矢可能会不太高兴,可这样激烈的反应也让他感觉奇怪不已。

   “当然不是!”

   ……塔矢气结,眼看着进藤即将沉浸在这样那样的可能性之中无法自拔,可无法理解这样毫无逻辑的诡辩,还是让他一时间连反驳都不知道要怎样去说。

   进藤向后退了两步,把手机攥紧,一时间空气中气氛略显沉默,还有着隐约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焦糊味道。

   “…什么味道?”

   首先感觉到不对劲的人是塔矢,进藤随即也愣了一下,虽然明知不可能,可进藤还是觉得二人之间有了一瞬的对视。进藤又嗅了嗅,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如今已变得愈发浓烈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呛鼻。

   好像是从厨房传来的味道…

   ——锅里的面。

   险些被忘却的记忆瞬间苏醒,进藤吓得浑身一凛,三两步向厨房的方向跑去,临走之前把手机扔还给了塔矢。塔矢无奈,只好低下头来翻看进藤留给他的那个手机。

    就是普通的手机,塔矢思忖着刚刚进藤的动作,也对着屏幕一通戳戳点点,可没有任何反应。这让塔矢感觉很是焦急,摸着侧面的键钮又按了一圈,这回好了,有影影绰绰的光亮出现在眼前。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也足以看见。进藤竟然把这张抓拍设成了封面?看起来效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那就让他留着吧...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删。

    不对...自己能看见了?

    塔矢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急忙把蒙在眼上的纱布解开,粗糙的纱料不小心刮擦到眼角,疼的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从何时起眼前已不再是一片漆黑,虽然视线依旧模糊无法对焦,像是蒙了一层云翳。可这些已经足以让他感到欣喜。

     刚想出声,进藤又啪嗒啪嗒的跑了回来,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他脸上慌张的神情和周身围绕的烟火气息还是让塔矢成功猜出了事情原委。 

    “你又把什么东西煮糊了?”

    “速食面…”想到这里进藤就头疼不已,面已经糊了锅,从客厅到厨房满屋都是呛人的味道,一会儿他还要回厨房去收拾残局,还不能让塔矢发现这件事情…不对,自己刚刚不是已经说出来了?!

    忐忑不安地地向前看去,而与他自己无意瞥出的视线相迎的正是塔矢投射而来的眼神,他的眼中拥有的也不似刚刚那般的迷茫与无措,进藤清楚地知道他是在看自己,不只是因为房中只有他们二人,还因为这样的眼神他早已再熟悉不过,与过去千百个日夜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并无二异——于棋盘之上争相角逐之时自己拥有的那份,属于塔矢亮独家提供的注视;还有于紋秤之外长久岁月之中透过眼神想要传达给对方的,每一点关于琐碎生活的喜怒哀乐。   

    两人就这样静默许久,相顾无言。直到塔矢突然拿出不久前进藤扔给他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镜头朝向对方,焦距校准成功。进藤不禁愣了一秒,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塔矢到底想要干什么。

    「咔嚓」

      只需抓住这一秒,一切就足以以照片形式呈现于显示屏之上——因不知所措而略显僵硬的脸庞,因吃惊而张开的嘴角,还有不经意间微微睁大,倒映出无尽喜悦的,正在笑着的眼睛。


【8】

    因为视力的恢复,塔矢的假期生涯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还未开始就已结束。而本应忙碌的进藤因为棋院临时的调整日程,反而成为了闲来无事的那个。他本来打算第二天和塔矢一同前去,可到头来还是因睡过头而失了约。当然,也是因为塔矢根本没有打算叫醒他。起床后看到前两日还被自己弄得乱作一团的卧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平日里整洁的样子。一时间不知为何,进藤竟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不过这样的意外,还是不要再出现了...

    慢吞吞地起床穿衣,还未洗漱完毕,客厅里就有电话铃声陡然响起,静谧居室中突然传来的尖利声音让他忍不住一惊,险些把牙膏沫就此咽下去。

    又磨蹭一会儿,之后跑去客厅接电话,刚刚接通另一端就传来了和谷那幸灾乐祸的声音。

   

     “进藤!塔矢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内情吗?”

     进藤倒没有什么反应,早就料到和谷迟早会这么问自己,还未睡醒的他感觉迷迷糊糊,大脑还没完全清醒,只是随口嗯了一声,示意和谷继续说下去。

   “你不知道吗?”进藤的反应让和谷感到很是诧异,“你这两天难道不是和他在一起吗?”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塔矢今天来来棋院了,挂着彩的,天啊你知道他有多惨吗。眼眶上全是淤血。”电话那一端的背景音很是嘈杂,可此时和谷反倒是压低了声音,“棋院里现在都在讨论这个事儿,伊角去问他说是被路人砸的。”

   “恩…”这样的回答进藤也不意外,他不觉得塔矢会和和谷他们讨论这种问题,更不可能会把自己供出来。

  “然后我也问了两句,不过他没说什么就急忙走了。”——还是一副讨人厌的样子,想到这里和谷忍不住啧嘴,“他不会是在外边结了什么仇吧…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揍了。要不…这两天你跟着塔矢一点?”

  “好…”

  攒握成拳的左手紧了又松,进藤再三深呼气,才总算抑制住从内心深处涌起的,不断翻腾且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向和谷道了谢。

   “你知不知道是谁揍的啊?”另一边的和谷被他今天略显反常的状态弄得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你一会儿直接问他就好了,他今天没有比赛,绪方老师好像又给他延了几天假期…进藤,你在听吗?”

   “和谷…塔矢那个样子…真的是过路被砸…”没有回应对方的话,犹豫一下之后进藤还是透露了部分事情真相——虽然这真相让他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塔矢的话说的模棱两可,可他还是不愿意让其他空穴来风的事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闲谈的话题。

   “哈?!你有看到是谁吗?”和谷愣了一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事情,“……他是路遇了铅球运动员吗?”

   “总之不是就是了!你也告诉伊角前辈!还有不许再乱猜!”支吾了半天,到最后进藤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到底是谁,这部分真相当然是不能说的,要不然就算这件事情不会传遍全棋院,他也会被和谷笑话死。

  没有理会电话那端和谷对于自己话说一半行为的不满抗议,进藤就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世界顿时清净了下来。回到卧室里寻找被自己遗忘许久的手机,调出塔矢的通讯界面,开始给他发简讯。

  “不要乱说啊,我这边也会保密的QAQ。”

  虽然感觉有些多此一举,可他还是不假思索地发了出去。

    和谷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塔矢的样子看起来…也的确不太好。想着进藤突然有点愧疚,一时无意造成这么多事端,他自己也是很过意不去。

    “对不起…”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语,想了想他还是又写作简讯,发了出去。

 

   “回来我们去吃拉面吧,我还没有吃早饭,好饿。”

   一个人的时间愈发显得无聊,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饭,饿的胃里好难受。最后一袋速食面昨天已经被他浪费掉了,冰箱里空空如也。

   连打电话叫个外卖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他还是好饿啊…

    第三条,眼睛都不眨的就此发了出去。  

    …… 

    “还是煮给我吃吧。”

    第四句,一晃神之间不由自主写下的话语,手机荧屏的字符清晰,不存在一像素的隔断与间隙,就如同这漫长距离之中,通过那微弱电讯信号传达给对方的,最清楚也最坚定的心意。

    没过多久进藤就收到了回信,只有一条,也只有一个好字,算是对自己以上所提一切要求,做出的统一答语。


   【9】

     即便塔矢再三推脱,可在进藤的坚持之下当日下午他们还是又去了医院——两个人一起。想想前日里塔矢在医生面前信口胡诌的话语,进藤忍不住苦笑,自己这么尽心尽力,还出面陪同复诊的仇家,怕也是难找了。

     因为轮休的原因他们也没有见到上次出诊的那位医生,不过检查倒也是没什么问题,继续坚持冷敷几天,等着淤青消下去就好了。至于多久能完全恢复…嘛,这个倒是不一定。

     正面临大危机的塔矢还没有说什么,进藤反而先一步慌了神——要是被记者拍到可怎么办啊,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嫌疑最大,明日各路小报会不会铺天盖地的都是这件事?“双子星反目成仇,进藤六段痛殴塔矢王座”什么的...棋院会不会派人把自己灭口啊。

虽然事实啦也是事实。

     ……

    塔矢的眼睛不方便,而另一位则是刚拿到驾照不久对业务还不熟悉,来的时候进藤把车开的歪歪扭扭,真真是重现了一回马路杀手的江湖传说。回想着来时的惊魂一路,回程的时候塔矢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恋人驾驶的请求。两人为此争执不休,最后达成一致——走着回去。

    沿途一路走走停停,于路上花费的时间远比他们想的要长。从公园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渐渐暗下,等进藤再抬起头来时,早已经日暮西沉,原本澄澈湛蓝的碧空,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化作了满目的昏黄。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原本不算长远的路途,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此时显得格外漫长。隔着一条马路外另一端的街头处,商场外的电子屏幕上正播送着现今最流行的动画新番。年轻的主角从小刻苦训练排球,经过一番历练之后终于觉醒,于决赛最后一球之时使出必杀技,只见他身带圣光,向上纵跃两米之高,轻松避过邪恶敌手的拦网,由于扣球力道过猛还在地板上砸出了一个黑洞。

     进藤伫立在原地饶有兴味地看了许久,直到塔矢开始催促自己,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之后的路途中满脑子都是这样的荒诞剧情,一边竭力憋着笑容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另一边他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一些别的事情。自己小的时候,到底在干些什么呢?在如同刚刚那个荒诞动画男主角那般的年纪里?那时候的自己在校队里打着可以说得上是糟糕的排球,于运动科目中得到优秀的成绩,在社会考试上取得个位数字,在红白机中争取着全A通关的成绩。     

     如果没有遇到这一切,那又会怎样呢?会不会真的成为一名排球选手?再或者是足球?于年少之时无数浑噩梦想之中,于无穷尽的可能性中走上这一条路,有时进藤自己都觉得,这不可不谓之奇迹。

     但他自己更愿将此称之为注定。 “在想什么?”看着身后人于原地伫立许久,塔矢感觉有些奇怪,“你没有必要纠结排球的事情,我不会教你,也没必要去学。”——不过如果他强烈要求也没关系,塔矢有信心,只需三个小时,就能让对方彻底偃旗息鼓,对于排球一事再也不提。

     之后又是一段漫长的前行,身后没有意料之中气急败坏的声音,进藤好像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件事情,更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想到这里。这让塔矢暗惊了一下,停下脚步转过身向后看去。

     进藤早已经不知在何时停下了脚步,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就这样拉开了近两米的距离。之间他拇指和食指分开,将虎口撑开,双手摆出框状对准自己。塔矢愣了一下,不懂对方到底在干些什么,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于一片的光影之中,他好像有看到眼前人的嘴角有笑容扬起。

     “你在干什么?”

      语气中带着一丝对于未知的疑问,进藤笑了笑,眼前是已经烧灼出半天红霞的天穹,是已垂暮于西的夕阳,是广袤无垠的地平线上的最后一束光,而于此刻的如今,就这样照在了塔矢的身上。    

    目光所及之处,是来自天地的景色,一路追逐的未来,还有眼前被夕阳浸染成绯红色的前路上,转过身来看向自己的身影。

     ”照你。”进藤倒很是坦然,还向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用我的眼睛。”

 

                                                                                                                               


                                                                                                    


17 Aug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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